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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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臉在變化。

風與雲也在變化。

屬於天空的鐵幕降臨,運河中,大船回京,鞭炮齊鳴。

一番繁瑣的儀式,言祝的腿都站軟,即使到了她這個位置,也還是有很多並不想做的事。

她站在天壇之上,西北的方向,譚會已經給予了她答案。新朝元年,本就是她將譚會留在耀京,後又將他支往西北,他把言辛送回耀京後,再三與言祝接觸。

她告訴了他銷金窟的秘密,他獲得兵權。

言祝最擅長的就是掩蓋她自己與他人的關系,可笑燕無雙還在試圖接近譚家小輩。

烏雲越來越濃稠,新的暴雨即將來臨,身邊有仆人為她執傘,言祝不耐煩地躲開:“沒人告訴你我不喜歡打傘?”

仆人連忙下跪,紙傘啪嗒一聲落到地上。

“大人恕罪!小的、小的……”

言祝指指自己的臉:“我看起來有那麽嚇人嗎?”

她有自覺,自己不把人當人,但她本質上也並不喜歡那些陳腔濫調。

“起來吧。”

言祝哼哼一聲 :“記著,雨天莫要與我打傘,但若是個熱天兒,再把傘打過來。”

“是,是。”仆人慌忙把紙傘撿起來,躊躇道:“大人不喜歡太陽嗎?”

“是也不是。”言祝在雨裏伸個懶腰,“與其說是不喜歡太陽,不如說是不喜歡被人看著。”

她一個懶腰還沒完全放下來,仆人就看見她整個人一哆嗦,如遭雷劈似的,仆人從沒在她身上見過這樣的神情。

接著,言祝很大聲:“怎麽回事?”

“大人、大人,怎麽了?”仆人生怕是自己做錯了事。

“不是你,不是你。”她在雨裏打轉兒,“怎麽回事,怎麽回事。言辛在幹什麽……他在做什麽……”

雨水侵蝕了她的身體,將她的外裝洗下來。

仆人還想詢問,看見她的一張臉卻驟然倒地,片刻後嗚咽著越爬越遠,狼狽逃離。

言祝低下頭,雨水囤積的地裏,她清晰地看見自己一張鴟鸮的臉頂在上面。

她“嘖”了一聲,尋個宮墻的墻角坐下。

一墻之隔,外邊的尖叫聲此起彼伏。不時有人從她眼前奔跑而過,沒人註意到墻角裏還有個她。

一幕幕,像是已經國破。

言祝甚至還看到了從天壇上下來的穿著黃袍子的今上,他醜陋地扯著自己身上的袍子,企圖遮住自己的臉:“言卿,言卿——你在哪啊。”

有什麽好遮的。

話雖如此,言祝卻不想出去見人。

她的記憶也同樣不清晰,只記得那條航道,模糊中記得樹洞,被人從蓬萊帶出來後,很長一段時間,她和言辛都待在蠻夷之地。

吟游者傳授著他們知識,一開始一切都順遂,一直到船只航行到西北。

但一切都回來了,風暴中,一切卷土重來,與自己迎面相撞。

在那裏,風暴背後,言辛、言祝和不可能相遇的人相遇了。

該怎麽去形容那一刻。

那之後他們兩個或多或少都發生了變化,吟游者說他們可以叫鴉懨母親,她會教導他們,沒腦子的言辛叫得比誰都快,後來第一個後悔的也是他。

言辛問,她和吟游者是什麽關系。

言祝被他這句話驚醒,一雙眼睛立馬看向他,他知道他這句話的含義嗎。

鴉懨歪著頭:“同伴。他開了家類似賭場的地方。”

鴉懨問他問這個做什麽。

言辛說,我很孤獨。

言祝在一旁狂翻白眼,從前他甚至會討厭她,認為她太多餘,這個世界上有他一個就可以了。當然,說不準他現在也是討厭她的,討厭她從“母親”眼裏剝奪了註意力。

這種時候鴉懨就會去摸他的鼻子。

鴉懨不在的時候,言祝總是向他表達自己的惡心。

她不能說話,她恨不得把他的腦子塞進沙子底下,每次她把他半個身體都咬下來,鴉懨回來的時候就問他們是不是又吵架了。

言辛乖巧地點點頭。言祝又是一陣惡心。

但言辛顯然也沒預料到,因為他說“孤獨”,有一天鴉懨從外面牽了一群鴟鸮回來。

“和你們很像,對嗎?”鴉懨說,“都是在吟游者那裏輸掉人格的人。”

她眨眨眼,抱怨說:“早知道當時就不添上人皮了。”

言辛彎著眼說謝謝。

他從來不去問她那些他不明白的東西,言祝知道他是想在她面前做個乖孩子。

但言祝不一樣,她問題很多,鴉懨挑著回應她,不過更多的時候,她一言不發。

言祝並沒有這麽喜歡她,所以她想方設法從她那裏換取了器官,說話對鴉懨來說並不重要,她一直都是依賴著大群說話。

鴉懨在這個時候朝著她說。

“沒關系,我的所有都是為你存在的。”

光聽這句話,總感覺像是什麽深情的告白,但言祝心知肚明,她說這句話的時候,話語裏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色彩。

沒過去多久,言祝自己跑了。

再回來的時候,西北的鴟鸮群已經很成規模,言祝告訴她或許她能像人類管理軍隊一樣管理鴟梟群,她可以教她,這算是反哺嗎?

鴉懨摸摸她的鼻子,交換了身體的她毫無疑問掌握了言靈的力量。

她給予她永生。

言祝問她言辛呢。

鴉懨一楞,從流沙中顯現出一個籠子。

“把他帶走吧。”鴉懨說,“我有點討厭他了。”

言祝狐疑地看她:“他做什麽了?”

“無所謂。離開西北,你們的記憶會模糊,尤其是他。”

言辛蜷縮在籠子裏,他聽見言祝的聲音也沒動靜,一直到他們快要離開的時候,言辛忽然低聲對她說:“她在撒謊。”

“什麽?”言祝低下頭。

“她對我們說了很多謊。”言辛用牙齒不安地碾磨著嘴唇,“她在說謊。”

言祝聳聳肩:“言辛,這個世間很有趣的,離開西北,你會忘卻的,我覺得我們可以像個人一樣活著,做人有無限的樂趣。”

言辛還想說什麽,她忽然打斷他:“你別自己做錯事往別人身上推,你自己做了什麽沒點數?”

言辛用兜帽遮住自己的臉:“……我剖開了她的身體。”

言祝:“……”

她反應過來後猛地一腳把籠子踹翻,“你……”

言辛倒在地上,他的眼睛斜看向天空,巨大的太陽照耀著大地。

“言祝……那裏什麽都沒有。”

“什麽?”言祝沒聽清,又想再踹一腳過去。

“我剝開了一切,那裏什麽都沒有。”言辛說,“毛發,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生命,不是嗎?”

“你在說什麽?”

“我剖開了她的身體,那裏什麽都沒有,沒有器官,沒有心臟,什麽都沒有,根本沒有人在和我們說話。”

“鴉懨是借著大群說話的,沒有器官哪裏奇怪了。”言祝說。

“……那我問你,大群是什麽?”

言祝一瞬噎住:“大群,大群就是大群,還能是什麽。”

“你根本說不出什麽來。”言辛自顧自說,“所以她一定是我臆想出來的,在民間這很常見,癔癥,尤其是我這樣的怪物,更容易出現癔癥。她出現得很不自然,流沙裏怎麽會有人住著,她是假的。一定是。”

“她拒絕了你,所以你瘋了?”言祝仍沒當回事,“我也能看見她,難不成你要說我也瘋了?”

“你也是我臆想出來的。”言辛恍然,“難怪你和我這麽像。”

“……你真瘋了吧。”言祝踏上船板,“需要我提醒你嗎,從人類的角度來看,我們是親人,長得相像很正常。”

“什麽叫從人類的角度來看?”

……

……

……

這個世界裏沒有人類。

或者說,只有一個唯一的人類。

為了讓髓擁有人的樣貌,創造出了交換的法則。

劣等的生物也開始索取這樣的力量,但現在一切都回來了,不是嗎?

為什麽接受不了自己本來的樣貌,誰無法接受。

言辛舔著自己的手指:“就該這樣,一切都回到最初,就應該這樣。”

“你不想飛升了?”鴉懨問他,“那她做的一切將沒有意義。”

“不想了。”

“還會有人想飛升的。”鴉懨說,“棠素呢?”

“都不想了。”

活著沒有任何的意義。

失敗了嗎?

鴉懨轉身想離開。

他拉住她的手,攥緊:“這個世界很有趣的,鴉懨。人潮洶湧,夜裏月亮會升到高空,耀京城裏的九樓熱鬧非凡,我們可以在那裏飲酒,還可以認識很多朋友。”

“抱歉……失敗了。”

鴉懨只是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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